?——记原绥德县晋剧团须生演员刘桂珍
李林
在抗日战争即将胜利的1944年10月,我出生于山西省汾阳县大南关的一个贫民家庭。那时,我家房无片瓦,地无一垄,全家5口人依赖父亲拾破烂维持生计,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。我的降生又给家庭带来了沉重的负担,可谓雪上加霜,风推残竹。1945年,小日子帝国主义投降。1948年,山西全境解放,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工农大众,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。我家有幸分得两间平房和9亩土地,开始走上了耕者有其田的生活道路。1949年,正值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之际,蒋介石反动集团妄图东山再起,在祖国大陆上空偷袭,同时在山西汾阳投下了罪恶的炸弹,当时我父亲正在县城捡破烂,不幸中弹以致破伤风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由于家中无力购置棺材,母亲洒泪请来木匠,将家中唯一的破旧衣柜改装为棺材,在亲戚友邻的帮助下将父亲掩埋。父亲的去世,不仅使家庭失去了精神支柱,而且失去了唯一的劳动力和生活来源。无奈之下,母亲只好将年仅9岁的大姐给人当了童养媳。从此,我和年仅15岁的哥哥走上了挖野菜、拾柴禾、沿门乞讨的童年生活道路。
展开剩余90%在我10岁那年,邻居赵思义大伯在南关创办了一个山西梆子学唱班,一个娃娃每月交3块学费。赵大伯是一位慈善仁爱的长者,他怜我家境苦寒,学费分文未收。从此,我和大哥白天一起外出讨饭,晚上跟着赵大伯学习唱戏。一年后,南关又办起了晋剧自乐班。当时,学唱班的娃娃谁也不敢上台演唱,唯有我在老师傅的鼓励下,走上台唱了一段。从此,每逢三六九演唱会,我就大胆地上台演唱。南关的叔叔、婶婶听了我的唱段,赞口不绝,都说这娃娃将来是个唱戏的好把式。
1956年是我人生幸运的转折点。这年冬天,绥德剧团派李东升(后任绥德剧团团长)来山西汾阳招收学生,为剧团培养青年演员。本来他在汾阳县城已将应招收的名额全部决定了,在准备带队返回绥德时,听说南关有自乐班演唱山西梆子,由于他职业的爱好和迫切求才的心情,当天晚上冒着严寒来到南关看我们自乐班的演唱。没想到他这一看,却是决定我一生前途和命运的关键。李老师听了我唱的《赐环》戏剧中王允的一板乱弹后,心情异常激动,他抚摸着我的头,热情地询问我的情况,随即决定在已定的学生中下了一个名额,将我这个没有参与面试和考试的娃娃破格录取了。
当我被绥德县剧团录取的消息传出后,汾阳大南关的男女老少奔走相告,赞叹不已。第三天早上,李东升老师就派人到家中接我,并给我买了一双棉布暖鞋,大姐见我穿着外露棉花的破烂棉袄,冷得瑟瑟发抖,就将她结婚时又宽又大的棉袄脱下来给我穿上,一家人相拥而泣,挥泪离别。一路上,含着辛酸的泪水,迎着凛冽的西风,在李老师的带领下,来到了陌生的古城绥德。
从此,使我摆脱了饥饿、苦难的生活困境,走上了革命的道路,由一个蓬头垢面,沿门乞讨的叫化子成为高台教化的文艺工作者。我们到达绥德的第二天,剧团所有领导和主要演职人员,对我们这批新招收的学生进行了最后一次考核验收,要求我们每人唱一板乱弹。在11名学生中我的年龄最小,当时,心里特别紧张,生怕验收不合格退回去。结果,出人意料,11名学生全部验收合格,现场气氛热烈,皆大欢喜。
第三天,我们就进入了紧张的正规训练。每天三次练功,早上5点起床,喊嗓子,练道白,须生、小生、花脸、旦角分别训练。当时,剧团著名的小生演员赵有福担任我们的武功教练。训练的课目有拿顶、压腿、走圆场、拉虎条、架子功、稍子功、靴子功、靠架功、刀枪把子功等。夏练三伏,冬练三九,日复一日,从不间断。特别辛苦的是架子功,一扎架子最少坚持半小时,腰须端,身须正,两腿不能发抖,双臂不能下垂,直至浑身大汗淋漓,仍要坚持纹丝不动。还有须生必练的梢子功,一甩就是几十下至上百下,直甩得两眼发黑,头昏脑胀,眼冒金星,恶心呕吐,脖颈痛得不能转动,但第二天必须继续坚持训练,直至练到毫无不良反应为止。
赵有福老师是我终生难忘的武功教练,她的功底扎实,演艺精湛,治学严谨,一丝不苟。通过她严肃、细心的教育,为我们后来的戏剧表演,奠定了坚实的武功基础。唱功、唱腔和表演是戏剧演员必须具备的最基本条件。那时,我还是个小孩子,并不懂得文艺为革命、为人民服务的深刻道理,唯有担心唱不好戏被淘汰,打发回家,这是我当时努力学戏的强大思想动力。所以,我抱着虚心、刻苦的学习态度,认真领会老师的讲解、示范,跟老演员模仿他们的一招一式,一板一眼,从身架、气质、技巧、唱腔、韵味、板眼等各个环节反复琢磨,深刻领会,最终达到熟练自然,美观大方,舒适流畅的程度。
经过一年时间的勤学苦练,演艺技巧初步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,领导就让我登台参与跑流程、打轿子等小角色的实践演出。在上演《挑女婿》一出戏剧中,我扮演衙役的角色,在这出戏的表演过程中,闹了一个难忘的笑话。当剧中的秀才挨了40大板后,大老爷问:怎么样了?我不加思索,急忙回话说:大老爷,一格丝刺(气)也没啦啦(一点儿气也没有了)。当我返回后台,师傅和老演员们指着我捧腹大笑,并批评指出我在演出中用山西汾阳方言道白的错误。从此,我暗自下定决心,特别注重了戏剧道白的语言表达和语言训练。
还有一次,在义合公社虎墕村演出《劈山救母》,我扮演秋哥,那时我只有13岁,刚上台跪下就急尿的不行了,我就站起来在舞台上转圈圈,当时敲梆子的李全则看见了就问我:你这娃是怎么了?我来不及回答就尿了一裤子,地毯上也汪了一大摊。当时,我觉得又羞愧又害怕。但是,领导和师傅们只管笑,谁也没有训斥我,二衣箱李斌生师傅笑着帮我把尿湿的裤子脱了,换上干净的裤子,还给我把尿湿的裤子洗干净。时至今日,我们已是七八十岁的老头、老太婆了,每当大家一起见面叙旧时,我上演的这两出丑戏,大家仍然记忆犹新,成为经常取乐逗趣的笑柄。
1958年,剧团决定由著名须生演员任凤仙(艺名九岁红,亦叫牛则)担任我的专职老师,由她执导给我们排练《伍员杀府》,剧中由我扮演主角伍员,李彩兰扮演妇人。这本戏的排演,对于刚刚步入戏剧门坎的我来说,难度很大,犹如独行蜀道。剧中闷场一折,既有架子功,又有梢子功,既有靴子功,又有刀枪功;既要表演出伍员对统治者逼其杀妻灭子那种深仇大恨,又要演出不杀不行,杀又不舍的那种激愤和举刀难下的矛盾心情,通过细腻的表演而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。全剧文武皆容,唱、做、念、打贯穿全剧。这出戏的上演,使我一炮走红,在剧情进入高潮阶段,观众无不潸然泪下,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继《伍员杀府》成功上演后,又有陈桂楼老师给我们排演了《金水桥》《赐环》等剧目。师姐赵爱云(艺名奔楼旦)给我们导演了《打金枝》背舌一出折子戏,剧中由我饰演唐王,李彩兰扮皇后,马英扮金枝,冯学如扮演郭暧,曾多次在绥德城乡演出,深受广大观众的赞美。一次在县体育场演出,刚一亮相,观众赞口不绝,新老戏迷纷纷议论:这娃娃叫三福,从山西汾阳过来的,是牛则的徒弟,看那身架、扮相、喷口和牛则一模一样,年龄不大,气度不凡,好架路。由于我坚持勤学苦练,演艺水平有较大的进步,并可以担当主要角色登台演出,又能得到观众的认可。1960年,剧团领导决定我和霍玉霜、张泽等4人为重点培养对象,选送我们赴山西太原戏剧学院学习深造,接受更为系统、正规的培训。学院的教师大多是山西戏剧界颇有造诣的专家学者,我的老师丁果仙则是山西省戏剧界德高望重的艺术大师,她老人家虚怀若谷,慈爱友善,治学严谨,毫不马虎。她的功底扎实,知识渊博;表演潇洒利落,唱腔浑厚圆润。她老人家不厌其烦,一字一句,反复教我们学唱,一招一式,反复引导示范,使我的唱腔技巧和表演技巧有了空前的升华。她为我们的培养教育,呕心沥血,付出了辛勤的汗水,是我终生难忘的良师益友。
经过几个月学习后,中共山西省委、省政府的领导要我们汇报演出。学校决定由我们二班演出《背舌》《断桥》《斩黄袍》三个折子戏。同时,要我饰演《斩黄袍》的主角高怀德,在丁老师的亲自指导下,由山西省晋剧艺术家三儿生执导,通过学习排练,不但使我的靠架功、武功有了很大的进步,而且使我在扮演须生文戏的基础上又可演唱武戏。我扮演的高怀德,一出场亮相,就显示了身架庄重、英姿威武、舞剑利落、唱腔亢奋的豪迈气派,成功地展示了高怀德的英武形象,博得观众热烈的掌声。演出结束后,省委、省政府的领导,在丁果仙老师的陪同下,走上舞台和我们亲切握手,祝贺我们的演出成功,并同我们一起合影留念。这是我一生感到最欣慰、最荣耀的一次演出。
回顾在太原戏校一年时间的学习,使我开阔了视野,提高了认识,学到了知识,深刻体会到戏剧的深奥理论和渊博精湛的艺术价值,从而使自己在晋剧的表演、唱腔、刻画人物形象等方面学到了更加系统,更加规范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。
1961年春,绥德剧团由于工作的迫切需要,通知我们返回剧团参加演出。当时,戏校的栾校长找我谈话,他说:根据你的演艺水平和日常表现,领导和老师们一致认为你在戏剧表演艺术上具有很好的发展前途,希望你能留校继续深造,毕业后可以留在山西戏曲剧院工作。当时,我的心情特别矛盾,首先,我非常渴望留校继续学习,以求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演艺水平。但是,我又深知是绥德剧团将我破格录取,从苦难的生活困境中解救出来,走上了梦寐以求的文艺工作道路,如果不回绥德剧团,从良心上感到深深地愧疚和不安。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深刻反思,最终毅然谢绝了学校的美意,返回了绥德剧团。
1961年,绥德剧团的演员阵容处于严重短缺和失衡的窘境,老、中、青演员青黄不接。团里的架梁须生演员朱志伟由于诸多原因调往子洲二队,绥德剧团仅留任凤仙、王琪斌两位年龄较大的头套须生,且又体弱多病,可谓老的上不了马,小的拉不开弓。据此,团领导决定将朱志伟调离的空缺角色由我接替承担。我当时心存疑虑,非常胆怯。领导和任老师看出了我的思想顾虑和矛盾的心情,曾多次鼓励我打消顾虑,放下包袱。任老师说:你现在是十八九的大女子了,正是精力充沛、风华正茂的黄金时代,又经过戏校的学习锻练,在表演、唱腔方面具有雄厚的实力,相信你一定会成功,有困难我们会尽力帮助。就这样在领导和师傅们的支持鼓励下,我怀着忐忑的心情,挑起了这付重担。
经过几次下乡演出的实践,我的表演比较成功,得到广大观众和领导的认可和赞许。此后,我先后在《杨门女将》《三关排宴》《四郎探母》《金沙滩》《南北合》《杨八姐救兄》《长坂坡》《黄鹤楼》《明公断》《归宗图》《金水桥》《算粮登殿》《打金枝》《舍饭》《黄河阵》《生死牌》《梵王宫》《游西湖》《劈山救母》近40多本剧目中分别饰演八贤王、杨四郎、杨六郎、黄伯贤、陈世美、高怀德、刘备、李世民、薛平贵、刘彦昌等须生主角。我上演的剧目占全团剧目的80%以上。在演出过程中我始终铭记丁果仙、任凤仙、赵有福、陈桂楼等老师的谆谆教诲,特别注重艺德台风的修养。只要登台演出,不分城市农村,不分观众多少,不分天气好坏,始终坚持认真负责的态度,豪迈饱满的热情,一板一眼,一招一式,不漏细节,不丢唱词;保持优美的身架,圆润的唱腔,清晰的道白,为观众唱好戏,让观众看好戏。在绥德城乡,大家都知道我是牛则的徒弟,说我一上台就难辨真假牛则了,使我感到特别欣慰和牛气。
剧团的工作既是活跃痛快的,但也是特别辛酸痛苦的。常年下乡,跑庙会,赶台口,三天一搬家,两天捆铺盖;住冷窑,睡庙堂,翻山越岭,跋山涉水,一年四季,风雨无阻。记得1962年春,我们去崔家湾公社王家沟永兴寺庙会演出,徒步百十里崎岖山路赶往永兴寺,自己扛着铺盖找住处,然后吃饭化妆,首场就是我的重头戏,晚上累得翻不动身,睡不着觉。最后一天唱完夜戏,卸装后已是夜阑人静,我们连夜由永兴寺出发,经韩家园则翻山至高道则、魏家峁,再经薛家峁、白家硷、辛店,进城已是黎明时间,早餐后赶往马家坬演出。酸甜苦辣,备受艰辛。
20世纪60年代初,是我戏剧生涯的辉煌时代。但是,好景未长,恶运降临。在极左思潮的冲击下,剧团许多老领导、老演员遭到残酷的批判斗争。我也同时被列入为帝王将相、才子佳人歌功颂德的小爬虫行列,成为被横扫的牛鬼蛇神。就这样怀着极大的悲痛和愤懑的心情,离开了自己恋恋不舍的戏剧舞台,走上了陌生的、非专业的工作岗位。
我虽然离开了绥德剧团,但我永远怀念曾经和我朝夕相伴的焦培元、雷明亮(明亮)、任凤仙(九岁红)、岳凤山(死蔫红)、王琪斌(撒金红)、李树林(海钵则)、田世雄(田二则)、李天春(老三花)、赵有福、王玉琴、宁淑珍、雒怀玉、何金仙、闫晓明和李东升等老一辈晋剧艺术家,他们是绥德剧团的缔造者、奠基人,为绥德剧团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晋剧艺术人才,他们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,同时永远活在绥德人民心中。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以后,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,曾经被打倒的大批文艺工作者获得新生,重新工作,古装历史剧重新搬上舞台,文艺战线又呈现出一派百花齐放,万紫千红的新景象。新任绥德剧团团长马思俊走马上任后,首先主持排演了第一本古装历史剧《杨门女将》,并由副团长闫晓明亲自邀我出山登台扮演宋王的角色。不久,又应邀在县剧团老年队、青年队演出并辅导青年演员学习排练古装戏剧。一次,在刘家湾演出《打金枝》,我在后台一声叫板,登台亮相后,台下熟识的老戏迷马上议论起来,互相传递信息,并带头鼓起了热烈的掌声。当我卸装走下舞台,老戏迷们一个个热情的围了上来,问长问短,称赞我的扮相、唱腔、架路不减当年,不愧为牛则的徒弟。每当我听到这些真诚、友好、热情、朴实的赞誉,内心感受到无比的温馨和甜蜜。
1982年,应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邀请,在影片《扶我上战马的人》中饰演狗娃娘的角色,影片在绥德上映后,熟悉的老戏迷们很快就认出了是我,并相互转告,三福又上电影了。
退休后,在县老龄办的领导下,由已故剧团老团长张纲同志负责组建成立了夕阳红秧歌队,曾赴西安出席陕西省第一届老年文艺比赛,我们参赛的节目《黄土情》荣获第一名。在夕阳红宣传队的5年时间,我们曾先后多次深入各乡镇、大柳塔、前石畔等厂矿、企业慰问演出,所到之处深受广大群众的热情款待和热烈欢迎。
我已年近古稀,再不能为党和人民做什么工作了,但党和人民政府给予我优厚的生活待遇,老有所养,老有所医,老有所乐,并与丈夫张荣耀相儒以沫50多个春秋,倍感心情舒畅,美满幸福。回味父亲当时赐我三福的乳名,方知寓意深长。
追忆昔日在绥德剧团工作的激情岁月,心潮最新消息,思绪万千。我永远不会忘记绥德剧团带领我走上革命的文艺舞台,她是培育我学习进步的摇篮;永远不会忘记恩师任凤仙、赵有福、王琪斌和丁果仙等老一辈晋剧艺术家对我的关爱和教诲,她是哺育我茁壮成长的乳母;特别不会忘记绥德人民群众对我的热情支持和衷心爱戴,她是我不断进取的力量源泉。
我爱绥德,我爱绥德人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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